— 悲伤地瓜 —

【霸图】走走停停

.01

韩文清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爱上了扇卡。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花花绿绿的卡片,种类各异,常见的那几种卡面上是威武霸气的大英雄,技能数值都是乱七八糟。

圆滚滚又晶莹剔透的弹珠慢慢躺进犄角旮旯,方方正正的纸片接二连三落到男孩子们的衣服口袋里。韩文清作为当代正常向上的小学生之一,也毫不意外地在放学时间垮着小书包风风火火奔往小卖铺,用口袋里几个揣热乎的硬币换来几张普通或是稀有卡。

韩文清的作息时间其实很准,在六点之前他都不会出门,作业和阅读填满了他从放学到六点的时间。

以往的六点该是电视台开始放动画片的时候,严肃如韩文清也有抱着电视不放手的年纪。频道已经记不清是几几几了,只晓得它挨着新闻频道,两集动画片过去韩文清就会乖乖把遥控器交到父亲手上,没事做就会和对方一起看主持人叽里呱啦半个小时。

在卡片热潮带起来之后,韩文清自然而然就把活动时间转移到扇卡上。这个活动没什么死规则,用自己的卡片带翻别人的卡片就算获胜,翻面的卡片也就自然归于对方。傻逼兮兮的游戏,根本不用学,看两回热闹就晓得怎么参与。至于输赢,那就是技术和运气的双重加持。

韩文清还是个善于学习的小家伙,观摩几场之后就打遍街道无敌手,零零散散十几张卡片逐渐累计成一满盒,最后变成一整个抽屉。

也许得益于他人小小一个力气却不小,又找准了点,跟人扇起卡来势如破竹。那时候的教室前面都有长长的走廊,楼梯下面是空旷的操场,操场旁边是阴凉的小树林,这些地方小小的韩文清全都跑过。

韩文清不善言谈,也不喜爱过多说笑,小小年龄却好像有副帝王模样,严肃正经得像是个班主任翻版。他总爱板着脸,把扇卡这种被老师明令禁止的课间游戏玩得像个什么正经活动,还略显肉嘟嘟的脸上平常全然是淡然平静,却也在赢了别人的卡片时笑得正大光明,露出小小的虎牙。

等小树林的颜色从绿色渐变为温暖的黄和热烈的红,小学生松松垮垮的校服抵不住飘飘扬扬的雪花,街道巷子里有烤年糕的味道,韩文清的卡片已经攒满了他卧室的两个小抽屉。

那时候韩文清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屁孩,照理来说对于一个游戏的热情理应来得快去得也快,童年的游戏也并非千篇一律,哪怕是天气的变化季节的轮换也能在小学生堆里刮出不同的风来。

韩文清却意外的一直把卡片揣在书包里,几个秋冬轮回之后,等三月开春,雪花飘扬变成柳絮漫天,楼道和操场上再没几个挥舞卡片的学生影子,学校里静校的铃声也早就换过几个来回,韩文清正式从小学毕业,成为了一个穿上白衬衫的中学生。

扇卡游戏早就被人抛之脑后,圆嘟嘟肉乎乎的小孩子已经成长为开始陷入青春恋爱的家伙,男孩子们也再少有如同几年前趴在地上扇动卡片的兴致,硬币也不再出现在小卖部用于交换几张盗版卡。

那一摞摞卡片早就被他塞进书桌下面的屉子里,连同闪闪发光的小学记忆。

.02

有人说张佳乐长得娘们儿唧唧,看起来就好欺负,这个说法在张佳乐目前一半的人生里他都听过。

他上初中那会儿,曾经是学校里打架最厉害的学生之一,现在说起来估计是没几个人信的。那所学校是个不大不小的公立初中,在市里的评价同时有着两个极端,好像确实应了某句不算老话的老话:最好的学生在那里,最坏的学生也在那里。

初一的时候张佳乐还是短头发,发梢堪堪扫过耳朵,他在小学毕业后刻意去剪了个三七分发型。说是这么说,可是人有时候总是对发型师抱有过多信任,原本想象中温柔不失帅气的三七分变成了狗啃过般的可笑斜分,刘海长后脑勺的发尾短。

张佳乐小小的耍帅的心思也就此终结,不过他也不太在意,顶着一头奇怪的斜分做过自我介绍,也跑到国旗下领过奖。后来他又一时热血学着别人跑去染头发,染了一头无法不引人注意的耀眼黄毛。风气也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带起来,终于是碰到了学校的忍耐底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几十个学生轮番被班主任强行剃了头。半指长的头发纷纷落地,学生们几个哭几个不屑,一半乖乖认错不再犯,还有一半扬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佳乐又正式回归短发,短得可怜,脑袋上好像只有青黑一层,摸起来还扎手,又短又硬。他那个时候脾气已经有那么点暴躁,直言又狡黠,偏偏笑得耀眼,成为楼上楼下班级女生倾慕的对象之一。大概是某个身为隔壁学校混混老大心中白月光的女学生也对张佳乐有几分留意,一群不务正业的家伙目光落到张同学身上,仗着年轻的性子打着青春的名号放出狠话。

打架就打架,谁怕谁没话。张佳乐也记不清是在哪儿碰的头,学校后头的巷子或者火锅城旁边的游戏街。对方的人大概有四五个,倒是没一拥而上,一个接着一个,顶多以多欺少。

打得远不及张佳乐十多年后说起的那般猛烈,没有以死相拼没有头破血流,不过挨了几个拳头,眼角半边淤青。小屁孩打架,网咖老板一吆喝,对方几个人就作鸟兽散,剩张佳乐一个人留在原地。

他抹了把脸,想象着武侠小说里嘴角流血手脚破皮的壮烈与豪气,但是事实远不如他所想象的悲壮。网咖老板他是认识张佳乐的,最近几个星期每逢周末张佳乐就踩着自行车从城南跑到城北,到他家交几个硬币来打上两个小时的游戏。老板一把将张佳乐拽进店里,也不问他怎么打起来的,只夸他胆子不小力气够大,以一敌多有点帅。

14岁的张佳乐挑起嘴角,笑得张扬,拍拍胸脯就差自称本大爷天下无敌,眼角的痛早就扔到九霄云外。老板拍他的脑袋,手掌被短刺刺的头发扎了一把。他说今天免费,上机两小时不收钱。

这会儿连打架是为了什么张佳乐都懒得想了,脱下脏兮兮的外套扔到老板手上,扔下一句谢了老板浩浩荡荡跑去常用的机子开游戏。

张佳乐这辈子打架都没输过,他也就打了那一次,在多年后作为他和孙哲平、和叶修、和韩文清张新杰谈论的资本之一,更多的时候,是成为饭后酒后的豪言壮语。

.03

林敬言第一次戴眼镜还真不是第八赛季完转会的时候,早在他十五岁那年夏天他就拥有了第一副眼镜。

自然也是没有度数的平光镜,他本身不近视,戴有度数的镜片无疑是自讨苦吃。那是一副深棕色细框眼镜,在商场旁边那条学生街里买的,由一位美丽小姐姐亲手包装,价格五十块。

林敬言进店铺的最初目标是吉他谱,眼镜是无意瞥到,顺手捎带的一个。大概是出于朋友一个可有可无的建议,说是眼镜总能让人看起来斯文一点儿,增添一星半点文艺气质的作用总是有的。

那段时间除了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另一个吸引人注意的最佳方式无非就是台上弹唱。运动会后总有文艺晚会,逢年过节也有集体活动,拥有低沉嗓音的男孩子自然是会加分的,会弹钢琴弹吉他的更是有双重加成。

林敬言倒不是因为这个,他毕业了才把沉甸甸的吉他拿到手上,着实没了炫耀的场合,没那个机会再去参加一次晚会。他后来说起,解释为突发奇想,就和人总喜欢尝试一些不一样的事物那样简单。

乐理乐感这些他在此前都是为零的基础,最早接触的可能是超市门口投个硬币就能唱几首歌的摇摇车,诸如“爸爸的爸爸叫什么”一类朗朗上口的句子,最近的也是当时还没被剔除的音乐课,任课教师会时不时放几首没几个初中生能听懂的曲子。

林敬言没有去报名音乐培训班,他从网上找了初学者教学视频,又在书店刨出了几本看起来简单上手的曲谱,在一个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下午开始拨动手里的吉他。

左手搭那儿右手扶这儿,哪根弦归那个手指,哪个音符代表些什么哪里又是四二拍。林敬言慢悠悠地学,跟着视频里的解说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来,中途还去剪了一次指甲,上过两次厕所,倒过三次水。

时间过得很慢,他学得也很慢。林敬言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走神,思绪飘到多远外,断断续续的吉他声里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实际上那天刚好是中考成绩下发,享受午睡的学生不得不在下午成群结队赶去学校,拿他们的成绩条。做了林敬言两年同桌的男孩照常到他家楼下喊人同往,却只听到低沉无序的吉他弹奏声响。

云翳遮过太阳,层层叠叠的云挤压而上,林敬言的手机叮咚一声响,接收到城市黄色暴雨的短信通知。他也就顺手给同桌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不用再等,顺便温馨提示对方回家拿把伞。

那天下午雨来得很快,哗啦啦地冲刷整个城市,街上有四处找地方躲雨的学生。林敬言意外地进入了学习摸索的状态,手指搭上正确的位置,敲个二郎腿架着原木色吉他,弹出当时某个游戏开启的BGM,虽然断断续续,却也能听个大概。

之后就再没多少可说了,那个夏天结束林敬言没有再回到学校,他靠自学练熟悉了两首曲子,之后吉他被他留在自己卧室,他揣着那副捎带的眼镜走上现在的路。

吉他再没弹过,他说弹多了对手不好,之后的十多年里就再没碰过。后来聚会的时候好像是被张佳乐怂恿,在KTV唱歌,坐在麦前开嗓,双手悬在身前拨动,仿佛还抱着他的吉他。

曲子还是那个游戏的开头曲,唱出来调子有点偏,除了张佳乐笑了两句外倒也没谁在意。

.04

张新杰是他们几个人里唯一读过一半高中的人,意外的是如果有人询问起来,他却似乎没多少谈下去的意愿,说不上是记忆模糊还是纯粹的不愿过多提起。

不过韩文清倒是清楚张新杰画画是在高中学的,归功于第五赛季还是第六赛季的夏休期,碰到张新杰收拾他抽屉里的铅笔和画板。

张新杰在小时候加过兴趣班,跟着老师涂涂抹抹,升上高中又捡起了对画画的兴致,于是跟母亲谈判协议,争取了每周日的素描培训练习。

他会在前一天收拾好画具,第二天准时出现在拥嚷杂乱的画室,所有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在功课上游刃有余的张新杰学起素描来也颇有几分天资,他和其他走艺术类门路的学生一起从入门学起。粗略的轮廓打形,斟酌黑白阴影,接着上灰部,在纸张上涂抹擦拭,糊出称心的阴影交接,最后慢慢细化。

他毫不在意会因此打扰到正常的学业,在张新杰的安排里几乎所有事情都井然有序,即使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纰漏,他也能用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补上。

张新杰向来也是执着于某一件事的人,他对于绘画的坚持从来都不是三分钟热度,正如他对其他所有他所认定的一样。画室的学生或多或少也有谈论过他,毕竟是画室里唯一一个不是以艺考招生为目标却在这里待了快半年的学弟。

冬天来临的时候,原本班里的学生除了张新杰都前往不同的地方进行最后的集训,然后等待艺考的来临。画室在迎接新的学生到来之前有一段短暂的空窗期,张新杰讨老师喜欢,于是画室还是在每周末为他敞开大门。

画室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入冬之后的寒意跟着风涌入拥挤的房间。张新杰按时到达,取下手套,把画材一一取出摆好。意外的是他今天没有按照原本的进度接着练习,而是只拿了铅笔,对着坐在画室一角的老师落笔。

打形,阴影,灰部,模糊,细化。

冬天还是冷的,攥着铅笔的手指微微泛红,在长时间的重复动作下略显僵硬麻木。手掌外沿被染上铅灰,蔓延到手心,手背,还有捏着笔的指尖。

画室的老师好像从不吝啬给予张新杰夸赞,他不止一次夸张新杰下笔精准,画面精细,好像把眼前的东西复制到画纸上。

那不是很糟糕吗,不如去拍照,还可以做到一模一样。张新杰一字一句反驳。

都是基础。

他当然没忘记绘画的初衷,也记得把人物和景色搬到画纸的意义,知晓基础的重要性。只不过自己好像不再适合这种模式,他对事物的坚持确实持久,但是在摸索的过程中总能找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他不该在这里。

张新杰的人生轨道向来由自己安排,面对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纷扰,他可以转弯,可以变向,可以选择另一条新的道路。哪怕是之前认定的事物,他也能再度否认,有足够的理由推倒重来。他倒是不怕有什么崎岖坎坷,十几岁还没成年的年纪,勇气和抱负总归还是能拿出一点儿来的。

他和老师断断续续聊起来,有一句说一句,听老师讲过几个优秀学生,也谈论了几件遗憾往事,铅笔触及纸张沙沙地响。

冬天结束,张新杰在画室的日子也结束了,他把最后那次的画留给了老师,恭恭敬敬弯腰鞠了一个躬,收拾好属于自己的画材走进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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