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清看着面前流理台上摆放的一堆面粉，思忖了半分钟后终于还是把门后挂钩上的围裙取下来穿好，他把袖子挽起一截，脸色平淡地踱到洗碗池边上把手冲洗一遍。
流理台上三个口袋规规矩矩一字排开，半透明的塑料口袋里装着颜色几近相同的面粉。韩文清把它们一一倒进不同的碗里，然后十分自然地掏出手机把昨晚存进收藏夹的视频教程调出来播放。
是的，韩文清不会做月饼。
稍微熟悉一点儿韩文清的人都知道他对料理有点研究，联盟里不用说，霸图队长好歹在联盟里混迹了整整十二年，他擅长做菜这种事情虽然比不上张佳乐经常平翘舌不分喻文州撸猫成瘾那么明显，但联盟选手精明得不行，韩文清这点兴趣和绝活早就被扒得干干净净。
诸如叶修吴雪峰季冷李艺博这种联盟里辈分最大的那几个选手还大多都尝过韩文清的手艺，后来有人问起，李艺博还不加吝啬地夸了好几句。
后来享福的就是霸图的家伙，估计也就张佳乐和林敬言转到霸图那段时间之后，俱乐部内部组织过几次聚餐，烤肉店大排档都有他们的足迹，韩文清烤肉的手艺也完全被开发出来，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成了张佳乐学习的偶像。
韩文清刚退役的时候微博账号上的官方认证还没撤下，不过简介上还是换上了前队长的名号。没了战队和联盟的约束韩文清逐渐在微博活跃起来，空闲的时候他会和粉丝互动几句，时不时分享一些零碎日常，比如逢年过节发一张桌上饭菜的全貌，又比如新到了哪个城市飞机落地的机场。除此之外，还有频率不算低的美食菜谱分享，不知道什么时候韩文清就被粉丝们冠上了美食博主的称号。
而现在，美食博主正在苦恼，对着手机上播放的视频抓耳挠腮。
粘米粉、糯米粉、小麦粉，韩文清按照视频教程里的顺序把三者搅拌均匀，至于里面说的什么应该多少克多大量他没去深究，手边实在没什么可以让他能够称量面粉的工具。韩文清心里像是松了口气，好在张新杰现在不在这里，不然他非得去外面买把称回来。
韩文清想到这里突然想给张新杰打个电话，又觉得突然打电话太唐突，万一对方这会儿在忙呢。
面粉搅好之后就可以放置了，韩文清从冰箱掏出了牛奶，植物油和白糖也简单，草草混合一通，再把刚刚搅拌的面粉全倒下去搅匀。韩文清垂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接着把漏勺和电饭煲内胆准备好，照着大爷的教程把和好的面粉过滤两次，完工放置沉淀半个小时。
韩文清不是个爱吃月饼的人，他对这个节假日限定的玩意儿的好感仅仅停留在月饼皮味道还不错勉强能吃的状态，不管是豆沙月饼莲蓉蛋黄月饼还是什么冰淇淋肉馅月饼，韩文清向来都是爱答不理。
霸图一向注重队内的组织建设，张新杰当上副队长后这一点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具体体现可参照《霸图队内和谐建设建议十五条》，霸图副队长著，霸图办公室倾情出版。中秋节这种重要的国内传统节日霸图就挺重视的，老板钱多，就给队内的选手都送上大礼包。最基础的就是豪华月饼，张佳乐刚来的那年他不止一次感叹，霸图发的月饼真的豪华好看，潜台词霸图经理真爱花钱。
也真的难吃。韩文清也就和张新杰这么说过，他从小就不喜欢吃月饼，觉得它又腻又哽，还甜得要死。
“也不知道经理怎么回事，买的月饼一年比一年难吃。”韩文清咬了一口就眉头皱紧，黏腻的巧克力夹心从饼皮里溢出来。
一旁的张新杰悠悠开口，“是我挑的。”
卧室里的气氛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尴尬，韩文清闷头不再说话，两口解决掉手里的巧克力流心月饼，“额，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我知道，”张新杰刚洗完澡，身上散出氤氲水汽，吹风机的轰响差点淹没他接下来的句子，“不过中秋总还是要吃个月饼应景的，不然明年我订鲜肉馅的？”
“别，那个更难吃。”韩文清几乎是立马否决，他站起来走到张新杰边上，把人按到床沿坐好了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颇为熟练地帮人吹头发。
“月饼我都不怎么喜欢吃，太腻了。”
“那如果是我做的呢？”
韩文清发出声低笑，手指薅进张新杰半湿的头发里，“你会做？是谁炒个鸡蛋饭都能忘记放盐来着。”
大概也就两个月前，一直规律作息的张新杰意外失眠，半夜起来往厨房跑，还开灶点火给自己炒了一碗看起来像模像样尝起来味道却不敢恭维的鸡蛋饭。
张新杰眯着眼擦拭眼镜镜片，感受韩文清的手指拂过头皮和耳垂的触感，“你教我不就行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文清还真想过教张新杰几道家常菜。
韩文清退役后日子就过得清闲得多，也就最开始生意起步那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运营步入正轨他也就当上了半个撒手掌柜。张新杰还留在霸图，继续做他的副队长，还在一步一步往荣耀坑里走。第十四赛季结束的夏休期，韩文清就把教张新杰烹饪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后者也乐得接受，两个人在超市扫荡一通食材，拎着大包小包回了韩文清的屋子。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张新杰眼里也是考验菜谱可行性的唯一途径。一开始韩文清都没怎么帮他忙，毫无自觉地在客厅看荣耀比赛转播，把张新杰一个人扔在厨房仿佛任由他自生自灭。不过事实证明韩文清实在高估张新杰在烹饪方面的技能，这回是拳法家的放生让牧师成功地研制出黑暗料理，韩文清嘴里包着张新杰亲自下厨的烧白菜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新杰，你是不是盐放多了？”韩文清最终还是吞了下去，“味道不错，就是虾炒老了，白菜没熟。”
韩文清掂量着措辞，尽量不怎么直白地表达菜有多难吃，新人上手嘛，即使是张新杰有不足也很正常，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
“别吃了，”张新杰尝了一口便放弃，把盘子直接移到桌边上，“难吃事小，闹肚子事大，别勉强。”
之后的半个月韩文清对张新杰进行了手把手教学，从最基本的调味到火候的掌控，煎炸烹煮，凉菜主食，只要是张新杰买回来那本菜谱上出现了的东西韩文清都教了一遍。
一个卖力地教授一个认真地学习，最终张新杰还是——一窍不通。张新杰非常清楚且理性地认识到自己的技能树根本没有烹饪，更不要指望加点升级。
韩文清还想安慰点儿他什么，就看到对方的视线定在自己身上，目光如炬。
“队长，为了防止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出现肠胃不适甚至食物中毒的糟糕状况，也许我们之后的饭菜都要由你负责了。”
韩文清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一句很老套恶心的情话，大概是诸如“我愿意一辈子给你做饭”这类的。现在的他正把紫薯煮好，一旁的面粉浆经过半个小时的放置也状态刚好。接下来的步骤就是把面粉再次搅拌并用大火蒸熟，煮的时间刚好可以用来压紫薯和做馅。
煮好的紫薯已经烂透，汤匙一压就塌，韩文清把它们碾压成紫薯泥，然后随意加了两勺牛奶。本来一切顺利，韩文清现在却迟迟没能找到视频里大爷说的蜂蜜。他实在不怎么爱吃甜，对蜂蜜这种又甜又稠的东西向来敬谢不敏，一时间他怀疑家里根本没有蜂蜜。
不对，之前张新杰有买过，他喜欢吃…好像还是百花牌子的，韩文清想起这个后确定家里绝对还有剩的蜂蜜。冰箱和流理台都找遍了，韩文清就差一路摸到卧室去，不过好在他在橱柜最里层薅出一罐未开封的，还牢实地封着瓶口。
这间屋子就住过韩文清和张新杰两个人，没了张新杰吃，蜂蜜基本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沦落到橱柜角落结上蜘蛛网这种田地也没办法。
韩文清检查过瓶身，确定没过期才把黏糊糊的蜂蜜往碾好的紫薯泥里加。豆沙也如法炮制，还不用加多的料。接下来的步骤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揉捏搓馅，把蒸好的面浆放凉压皮。
就差包馅压模了。
钥匙开门的声响适时出现，熟悉的脚步声从玄关逐渐拉进，下一秒张新杰就从厨房门沿钻出大半个脑袋。
“做得怎么样了？我先去换个衣服。”
韩文清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捏好的面团，“就差模型了。”
“喏，模具。”
韩文清把张新杰手里的口袋接过来，里头包着两个原木色花型模具，他拿出来掂量了一番：“买了两个？”
“觉得好看就都买了，这种应该可以吧？”
“可以，”韩文清注意到张新杰湿漉漉的发鬓，他撂下模具，跟在张新杰后面进了卧室，“你怎么湿了一身，滚水塘子里去了？”
窗外是清晰的淅沥雨声，韩文清这会儿才注意到外面下着雨，雨不大，却密得很，打开窗户雨丝就跟着风飘到屋子里来。
好像是为了提醒人们秋天的来临，原本还燥热的空气里突然窜进不容忽视的冷风，加上楼下青一片黄一片的绿化区，还真有点炎夏远去秋风萧瑟的感觉。
韩文清裸露的小臂上冒出一片鸡皮疙瘩，他转身把风和雨都隔绝窗外，冲张新杰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把头发吹了。”
张新杰刚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外面还套上了一件针织背心，他从抽屉里把吹风机拿过来，摘了眼镜靠着床沿端端正正坐到地毯上。
韩文清就坐在床边，围裙被他解了扔在椅背，张新杰挤在他两腿间，露出毛绒绒的头顶和白皙的后颈。
“非要买什么模具，淋雨了舒服了？”韩文清把张新杰黏在一起的头发捻开，吹风机温暖的热风从由上至下扫过。
动手做月饼这事就是张新杰想出来的，并且他还不吃韩文清勉强能动手的五仁月饼，说是青红丝他实在接受不了，突发奇想让韩文清做冰皮月饼。
“我想吃手工做的月饼。”
“那你自己又不动手。”
“我不会。”
“那我就会了？”
“你学得快，能者多劳嘛。”
“哼，”韩文清发出一声冷笑，“你就知道占我便宜。”
手指从脖颈处插进发林里一点点摸索着，后颈那块地方还有极短的发端和细腻的绒毛。吹风机的热风拂过，让原本发白的皮肤透出些受热的红色。
张新杰突然仰起头，眨了眨眼睛，“我不占你的便宜占谁的便宜？”
他的刘海已经被吹得没了水渍，微微蓬起。
韩文清就这样跟他对视，手上的动作早就停了下来，只有吹风机还在轰轰地响。他的手扶着张新杰的脖子，指腹按压在对方脖颈和喉结。
这个姿势好像很适合接吻，他这么想，然后把吹风机一扫，热风从张新杰的额头和脸颊肆虐而过。
“韩文清你干什么——！！”
张新杰尖叫了一声，热风混进眼睛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他下意识眯起眼睛把韩文清的手推开。
“……手滑了。”韩文清心虚地关掉吹风机，伸手把张新杰拉起来，“吹好了，起来吧，小心腿麻。”
月饼也就差最后一步，韩文清把模具消了毒开始压模，张新杰乐得动手，两人一人一个木头板子倒也玩得不亦乐乎。韩文清准备的馅不少，两个人一不注意就把馅全压了，流理台上摆着快三十个白色的冰皮月饼。
“按照我们平时的食量来看，这个量我们是吃不完的。”张新杰把月饼一个一个摆放进盘，捡完一半送进冰箱里放着。
“为了避免浪费，送人吧。”
“怎么送，从我们这儿送到霸图俱乐部饼都塌了。”
“还霸图，你现在过去人家门卫能给你拦下来。”
韩文清欺身过来，把另一盘月饼也放到冰箱，“他还能拦我？”
“你不知道，”张新杰趁着韩文清关冰箱门的空档顺手牵羊，偷了个月饼咬下一口，“门卫换了快一年了，之前的老吴回B市了。你去了指不定他给你拦着不让进呢。”
他嘴里塞着小半块月饼，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或许不只是门卫，霸图很多都事物做了更替，现在也称得上是个焕然一新的队伍。韩文清已经和霸图脱离了，不止韩文清，张新杰也是。除了偶尔的节假日聚会，他们已经不再有什么见到现在霸图战队队员的机会，电视或者网络转播上见到的时间反而更多一点儿。张新杰现在专心于自己的创业，有时间也就在家里和公司两头跑，甚至霸图那几个新生代他连名字和长相都对不上。
张新杰边嚼边想，现在他和韩文清与霸图最直接的联系估计就只有大漠孤烟石不转这两个账号了。
“想什么呢，月饼味道怎么样？”
张新杰回过神，装模作样皱眉沉思，“嗯…一般般，不太好吃。”
“不好吃？给我尝尝。”
韩文清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握住对方手腕把他手里还剩一半的月饼往自己嘴里送，哪想到张新杰眼疾手快，一抬头把剩下的月饼衔住全咬进自己嘴里。
韩文清感到自己被攥着衣领用力一带，整个人往下扑去，然后鼻梁就硌到了张新杰的眼镜框上，有点痛。
韩文清不拒绝这个带着浓郁紫薯味道的吻，反而享受似的和张新杰挑逗起来，软腻的饼皮和醇香的馅泥在唇舌间碾转。
偶尔做做月饼也挺好的，他想，味道不错。
END.
